第七百四十三章 三月初五
第七百四十三章
“小声一点,不要将人吵醒。”赵福生道:
“若是生人见你这样子,当场能吓得亡魂大冒,十个大夫来了也救不活。”
“……”
谢景升一脸无语。
他也不想要变成这个鬼样子,可他之所以这样,完全是因为赵福生所驭使的刘化成法则的缘故。
想到刘化成先前的恐怖之处,谢景升仍心有余悸。
此时不是斗嘴的时机,谢景升的嘴急急催促:
“那你还不赶紧将我的身体捡起来。”
说完,又道:
“可别掉物件儿了,一片手指甲也不要掉。”
赵福生点头:
“知道了。”她又喊蒯满周:“满周帮忙。”
小孩的长发飞扬,将一根根手指、一颗眼珠、一张嘴、鼻子等尽数卷入发丝之中。
两人同时出手,一会儿功夫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谢景升的身体碎片捡走。
……
天色逐渐亮了,蒙住月光的血色薄雾伴随着刘化成回归神位在消散。
这一夜笼罩在万安县内的诡异气氛消失,许多陷入沉睡中的百姓在缓缓苏醒。
天亮之时,正是他们准备起身,收拾自身出门干活的好时机。
‘汪汪汪。’
县内不知谁家的狗又叫了,接着公鸡开始打鸣。
“快走、快走。”
赵福生催促声里,三人溜出这间大院,游走于街道上。
伴随着天一亮,四处都听得到百姓起身的响动。
蒯满周这会儿显出鬼身之相,若是头发还牵抓着谢景升的身体残躯,一样很吓人。
三人商议一番,谢景升召唤自己驭使的五鬼,从五鬼挑的箩筐里腾出一个空筐子,将他的身躯残躯装进其中,赵福生把他背到了背上。
几人回到宝鼎巷时,天色刚刚亮。
这一夜三人忙忙碌碌,好在有惊无险,一切顺利。
有了昨夜的试验,赵福生对于明日3月初5有可能爆发的大战就更加的有把握了。
镇魔司的大门刚打开,那开门的役使便见赵福生背了个大筐,拉着蒯满周的手站在镇魔司外头。
“大、大人?”
那杂役吃了一惊,正想问话时,赵福生将背上的大筐取下,将其递到杂役之手:
“把这筐送入谢大人房中,这是他的物件,不要随意翻动。”
说完,又叮嘱:
“待谢大人‘回来’,让他来见我。”
她这话虽说是交待杂役,但实际是说给谢景升听的。
那杂役不明就里,却仍记在心中,牢牢应了。
筐上面搭了一层黑布,内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,这杂役总觉得筐内的物件好像在动,形同活物。
赵福生离开后,他嘀咕着:“也不知谢大人这是一筐什么东西——”
“你少管。”
杂役话音一落,便随即听到一声喝斥。
声音像是从筐内传出的。
他吓得一个哆嗦,险些将手里的大筐扔出去。
末了这杂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,强忍着想喊‘有鬼’的冲动,抱着大筐箭步如飞,将其送入谢景升的厢房,接着‘砰’声将门锁上,一溜烟的跑了。
……
与此同时,万安县今日则热闹极了。
赵福生与蒯满周忙碌了一宿,回到镇魔司洗漱之后填饱了肚子放心的睡回笼觉时,万安县的街头巷尾则有许多百姓交头接耳的说着话。
城东节义路,昏睡一晚的庞大山今日并没有出门干活,而是与人绘声绘色的说着昨夜的遭遇:
“昨夜我遇到神仙了,他自称城隍鬼判官,一手拿了本红书,说要勾我的命。”他脸色微白,但精神亢奋,手舞足蹈:
“但前两日我不是走了夜路怕中邪么?咱们院里林婶就让我去徐府拜请了门神回来,那城隍爷爷正要索我命时,我那门上两尊鬼神竟活了,要将城隍爷爷拦住。”
他说得口沫横飞,众人听得如痴如醉。
“……最后这判官老爷没要我的命,说我该当活到65,今年才三十之数,离寿终还早着呢,说完他就走了。”
“假的吧?”
围观的群众揣着手,纷纷怀疑。
庞大山急了:
“我开始也当是假的,但我今早一醒,却发现我的门没了。”
他脸红脖子粗道:
“昨夜大家伙都在,若不是神仙打架,这么大动静,又有谁不醒呢?我那门都没有了,可见我请回的两尊门神确实保佑我。”
“可惜我家贫,门板不结实,使得门神老爷没地方住,回头我定要好好找几个事儿做,攒些钱重新打门,到时再去徐府请门神!”
他这话音一落,接着有人也应道:
“昨夜我半夜半醒间,也看到屋里现红光,确实有个鬼判官拿了本红册进屋。”
这人话音一落,其余人也跟着纷纷附和。
夜晚大家都做了同样一个梦:血月之下,有手持红册、身穿官袍的老人在街道行走。
……
这则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,不出半日功夫,便在万安县流传开了。
镇魔司里,庞知县忙完手头的活之后便随即赶了过来,恰逢赵福生睡了回笼觉,便与她说起这一幕:
“县里百姓都在议论判官之事,有些寿命长的人,早年知道刘家的存在,也想起城中的传言,猜测这城隍鬼判官就是刘大官人。”
当年的刘家是万安县第一大户。
刘化成此人生平也算传奇:他自出生之时,其母便做过诡异的梦,梦见他身穿官袍,手持红册,游走于万安县街道之中。
这梦境一传扬开,当时便有人说刘化成生来不凡。
他曾做过京官,后遭贬谪还乡,却又将刘家经营得风声水起,使刘家富可敌国。
可惜好景不长,刘家又遭剧变,他变卖家产,修建了夫子庙及要饭胡同,最终大隐隐于世。
四十年前,刘家便逐渐淡出万安县人视野。
而在四十年后,随着昨夜‘城隍鬼判’的出现,曾经消失于众人记忆中的刘家又重新被万安县人记起。
赵福生听庞知县说完了前因后果,不由露出笑容。
“大人昨夜试过户籍名册之事了?”庞知县看她这模样,心中一喜,问了一声。
赵福生点头:
“试过了,以鬼的法则庇护人确实可行。”她说道:
“万安县数万口人上了鬼名册,不到寿数之时,刘化成无法勾魂索命。”
庞知县听闻这话,眼睛一亮:
“大人真是高瞻远瞩。”
他赞完后,又道:
“如此一来,万安县有判官神仙庇护,城中百姓也可安枕无忧。”
“只是——”庞知县说到这里,有些犹豫:“只是辛苦大人了。”
赵福生闻言便摇了摇头:
“世间万物自有其发展规则。”
确认了刘化成根据名册杀人,且名册上死者寿数还在厉鬼便受限于法则无法动手之后,赵福生打算熬过万安县这一动,未来的时间会将大汉朝的户籍做个收录,到时将现存百姓名字记入鬼名册中。
到了那个时候,鬼名册定会再度晋阶,刘化成的品阶也会一再提升。
且身为勾魂鬼判,民间百姓自会对它多加供奉。
如此一来,刘化成的实力强,却又受限于法则,会更好的保护民众。
“到了那时,我便不会将鬼神收回神位之内,而是会颁布法令,勒令各地镇魔司修建城隍庙,以便百姓祭拜鬼神。”
她说完这话,休养了一上午,总算拼凑了完整身躯的谢景升接话道:
“此法可行,这样一来,未来的镇魔司驭鬼者的存在便不是办鬼案,只需要引领百姓祭神即可。”
他意有所指:
“两代之后,若是天下太平,厉鬼不再大量复苏,兴许驭鬼者也最终会泯然于众人,成为时代的产物。”
谢景升这话一说完,庞知县心头一跳,本能的看向了赵福生。
对于这个时代而言,镇魔司的存在必不可少,驭鬼者们是抵御厉鬼复苏的唯一力量;可对于世间百姓而言,镇魔司就如同一条庞大的血蛭,匍匐在大汉朝的百姓身上,吸食这个国家、百姓的血液,且无人可以抑制。
许多穷困地方,闻镇魔司而色变。
宁愿受鬼祸而死,也绝不敢轻易报案。
四十多年前,即使是富到极点的刘家因为无头鬼祸而树倒猢狲散,若是一般大户、富户,沾到鬼祸也要完蛋,更别提穷苦人家——一旦鬼祸上报,不等厉鬼杀人,前来办案的镇魔司人便能将其全家吸干。
纵使当时人不死,待鬼祸之后,来年无米无钱,全家走投无路而或投井、或投缳上吊的比比皆是。
而这样的冤案、惨案结果不亚于鬼案,偏偏鬼案还能上报,镇魔司制造的惨案则投诉无门。
……
人人提起镇魔司而胆寒,却无人敢有异议。
庞知县对镇魔司的畏惧深入骨髓,谢景升敢说这样的话,他听在耳中却有种胆颤心惊之感。
好在赵福生并没有发怒的迹象,这让庞知县心下一松。
他突然想起赵福生的这种种手段,一个念头涌上他的心中:莫非这就是赵大人的目的不成?
“两代之内,大汉朝的百姓还要忍耐,但数十年后,总还有未来。”赵福生淡淡道:
“到时天下有鬼,但鬼少,驭鬼者也少,镇魔司如果还在,会落到普通人手上,到时便不会再出现上阳郡中,朱光岭以一人之力,制造了多县百姓死亡的大案。”
她对朱光岭一案始终耿耿于怀。
可惜她迟了一步,没能阻止朱光岭的手段,没能救下城中百姓,能做的只有收拾善后,令始作俑者成为鬼神,回馈庇护百姓,令后来者将来有不受镇魔司盘剥的机会。
不过赵福生毕竟是人非神。
在她活着时,因她力量、地位,这些颁布的法令自是有人维持,无人敢乱来。
若她死后,这些政策总会有人去想办法钻空子。
不过那时若她死了,这些事自留有后来者去烦恼,用不着她提前担忧、焦虑。
谢景升沉默了片刻,突然笑了:
“封都大人在世时总喊着说活够了,说活着没意思。”
他受厉鬼之害所苦,吃不香、睡不了,活着对他来说只是折磨,他老说想死。
“如果他还活着,再活五十年,说不定能看到不一样的情景——”他强作欢笑,说到这里,神色怔忡,再也说不下去。
赵福生就接了一句:
“他看不到,你替代他看到也行。”
“……”
谢景升愣了一愣,接着将头低了下去。
几人默契的没有再提镇魔司的话题,庞县令识趣的转移话语:
“大人,这几天我思来想去,也想了一个事。”
他说道:
“趁着万安县万民请命这段时间,不如借机将户籍制完善,户籍一式两份,一份存官府档,一份百姓自家保存,用以登记籍贯、姓名、年纪、田地等——”
庞知县洋洋洒洒说了一通,赵福生听他一说完,觉得这个法子倒也可行,不过若要实施,可能非短时间内能行,兴许推行全国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。
不知不觉商讨了半天,天色将晚,外头传来食物的味道,赵福生看了庞县令一眼:
“庞大人今夜就不要回府衙了,就留在镇魔司内吃顿便饭。”
她这话中透露出留人之意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子夜时分一到,便是3月初5,当初从昌平郡离开的鬼车会准时寻找庞知县的踪影。
庞知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,对赵福生的挽留心知肚明。
他想了想,道:
“大人容我放肆,今夜这一顿饭我还真不能陪大人吃。”
庞知县笑道:“我家里也有妻儿,今夜答应了要陪妻儿吃饭,等收拾完,我便立即赶回镇魔司,迎接夜游神及县里诸位令使大人。”
他神情坚定,显然早打定了主意。
赵福生便不再勉强,只是叮嘱了一声:“子夜之前,你一定要回镇魔司。”
“大人放心就是。”说完,庞知县便不再逗留,急急催人备车回了县府去。
庞知县走后,赵福生便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。
天色一点一点黑了下来,夜幕降临。
镇魔司内喧嚣声响起,杂役们轮班当值,接着点灯照明,可随着夜幕的降临,这些声音一一消失。
在亥时中(约23:00)左右,庞知县便来到了镇魔司。
他这一趟回去,与家人告别,梳洗收拾了一番,换了件崭新的衣袍,独自一人乘车过来,并没有带他随行的师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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