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3章 第一千二百零二 献珧

第1213章第一千二百零二献珧

2025-07-27作者:季越人

第1213章第一千二百零二献珧

海水涛涛,云雾缭绕,偌大的海域上却有一片倒影,暗沉沉不见天日,笼罩在浓密的黑暗中,只有偶尔一二道光彩照进来。

这海水之上,却悬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,根不沾地,飘飘荡荡地立着,却又被紫府神通般的幻彩笼罩着,避开来往修士的眼睛。

可有识之士皆知,此山名曰【过岭】,已经悬世多年了。

李绛迁腾了离火,在此地驻足,目光微微一扫视,隐约窥见闪烁着『都卫』光彩,用神通敲问了,便见着有人外出来领他,衣着朴素,态度谦卑,道:

“还请殿下入内,我家真人已经等候多时。”

李绛迁点头迈步,踏入其中,发觉内里山势起伏,满山翠绿,虽然不见有什么大宫阙,却有零零散散的道观遍布其中,颇为雅致。

李绛迁略有讶异。

‘实在不小了。’

悬山一术比寻常的搬山还要难,如果不是专门的道统,着实要伤脑筋,当年萧真人搬动衔忧山,况且要借用『都卫』一道的灵机…故而即便李绛迁早听说这座【过岭峰】是悬空之山,也不觉得此山会有多大。

可如今一看,这山大小远超湖上诸峰,竟有密林一山的六成大小!

“真是不寻常的山门!”

哪怕这位献珧真人在散修紫府中算是有名,有几分底蕴,可这也不像是他该有的神通本领,李绛迁便留了心,两人往山上落去,果然见得处处缟素,一片悲沉。

高殿中迎出来一位青年人,面白如玉,眉心同自己妹妹般点了一点朱色,一身灵机变化莫测,本该颇为出尘,却因为面上沉厚的悲意而显得有些憔悴,行了一礼,道:

“不曾想道友来得这样快…真是见笑了。”

他匆匆将李绛迁往里头引,便见里头跪倒了好些弟子,都在灵前念经,正中放着一大棺椁,刻满了淡金色的玄文,显得暗沉无光,只是微微颤抖着,时不时剧烈震动一下,仿佛里头有东西在闹腾。

李绛迁侧目来看,诚铅低声道:

“我师尊靠着这座【过岭峰】成就神通『东羽山』,神通参杂,陨落时便很麻烦,连阴司都来了人,盯着他魂魄消散…这才离去。”

他眸中有苦涩,道:

“可魂魄散了,那法身仍不散,五脏六腑各为主,当场争斗起来,因是师尊遗躯,我也不能坏了去,只能一一锁进棺材里,任由它们挣扎。”

李绛迁作动容之色,心中琢磨起来:

‘看来…已经陨落有些时日。’

李绛迁自然没什么感触,更不是为了这真人的生死来的,甚至还觉得方便些,掩了面沉沉一叹,上了香火,显出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,扯过一旁真人的手,涩声道:

“当年老真人来我湖上,多有提点,长辈感恩在心,一直嘱咐我多多关切…不曾想有这样的事。”

这话叫诚铅摇摇头,答道:

“老人家多话,生怕得罪了湖上,只是觉得有前缘在,有些话不能不说,好在昭景前辈体贴入微,不怪罪他…”

当年献珧在湖上的一番话,暗指李氏万里除妖的事情不合时宜,恐生祸患,诚铅其实是很焦虑的——明阳一向霸道,怎么听得了这样的话?心底不和睦了,谁在乎你有什么心意!

如今李绛迁这么一提,也叫他微微放松,暗叹:

‘幸亏是昭景真人!如今师尊身陨,除了青忽与我家是世交,没几个愿意来山上看的,反倒是李家来了!’

李绛迁则把他话语中的字句一一斟酌,暗暗领悟:

‘前缘…他还有话没说。’

他暂且不问,把礼节上的事尽了,两人便进入侧殿,到了案前坐下,诚铅率先为他沏茶,李绛迁不曾想一个献珧竟然叫阴司出手,暗暗心疑,谢了一声,道:

“『都卫』常有山鬼之事,也不奇怪…不知是老真人的神通太高了,还是有什么渊源,竟然使阴司来人。”

诚铅抿唇,答道:

“古时『都卫』修士不只有今生成道这一条路走,还有死后偏置五德,守护一方的路子,不少修士都盼着死后作戍玄神鬼,本有神妙在,再者…是『戊土』与『都卫』撞上了…『戊土』能伏治万物,『都卫』又俘鬼神,鬼神之物,得了伏治万物的权柄,更加霸道,便有此一劫。”

李绛迁琢磨了一瞬,却觉得与自家妹子的【神尸】一道类似,笑道:

“死后延生,这也归他们管?既然如此,化汞保性不也须阴司问一问?”

李绛迁的话语虽然戏谑,却有几分锋利,偏偏诚铅是个『全丹』修士,对化汞保性也有几分了解,眼中有些不安,依旧答道:

“今时今日,都卫不兴,连鬼魂都不见,死后延生是别想了,天地大有变化,幽冥的大人们是怕他响应了什么『戊土』的旧时神妙,为祸世间,毕竟…”

他犹豫地看了眼李绛迁,低声道:

“『都卫』之位,曾为一『戊土』金丹所得,我家长辈就是依着这一点来兼修的,这一位…也是阴司大人们明确奉拜的前人之一了。”

‘嗯?’

李绛迁本是敲敲边鼓,听听动静,却不想一句话逮着了大鱼,注意力一下被提起来,心中砰然。

‘不曾想…能从他这里听到阴司的来历!’

落霞阴司虽然并举于世,这幽冥中的大人们却不像北方光明正大…全天下的紫府都知道落霞乃是能够数得着数的通玄出身,可阴司只从历史的蛛丝马迹中,隐隐约约背负了一个兜玄之名而已!

他看上去只是有几分讶异,却已经全神贯注,随口道:

“可有道承?看来天下小看老真人了,竟然有这样的大道!”

诚铅沉沉一叹,道:

“大道是别想了…更不知道什么道承,和道友说明白了,这法门是白子羽教的!这种种传说,也是当年他取信我师尊时透露的…他岂会与我说个明白?只听了一个名号,叫【共卑玄土司命玄君】,一个道号,【少顼】。”

‘白子羽…邺桧…他得的就是兜玄道统,对上了。’

李绛迁终于第二次听到【玄君】的字样,还未细问,听着诚铅道:

“这些名号道号我是听不懂的,只是白子羽说,也有人叫他【共顼】,又说这个名号,高得望不到尽头。”

‘高得望不到尽头…’

李绛迁心中微微波动,立刻道:

“却是我孤陋寡闻了,所谓【戊光落霞】,『戊土』不向来是落霞一脉的大人落坐?”

李绛迁简简单单一句话,直指极为关键的两点,一为落霞山的具体果位,二便是落霞背后真君的成道年代!

诚铅微微一顿,答道:

“『戊土』自然是落霞大人的位置,兴许这大人是余位…”

李绛迁知道他已经不甚了解了,心中浮现出疑云:

“『戊土』、『霞光』,落霞的真君肯定不少的…嗐…”

两人各怀心思,沉默下去,李绛迁良久道:

“竟不知…邺桧的传承这般贵重,也难怪他有这样大的野心。”

诚铅耸肩不答,似乎早有这份羡慕了,李绛迁这才收了心思,轻声道:

“我听道友说…渊源…”

诚铅默然一息,道:

“殿下可知…我家本来也是有宗族的,在【籍水郡】,如今已经没了这个地名,算一算位置,其实在白海…我师尊本名廉栋,曾在那一带修行,有一位仇敌,计较对付了半生,亦敌亦友。”

李绛迁眼底升起疑惑,道:

“我见识短浅…”

诚铅摇摇头,道:

“道友实则是知道的,这位真人姓孔,名燕谿。”

李绛迁一下领悟:

“长奚真人!”

“正是。”

诚铅缓缓踱步,道:

“长奚真人的来历,道友一定知道,当年明阳巡世,在一位少年身上,毁了他孔氏…但道友不知,这位少年正是从籍水郡走出,他的妻妾之中有一位女子,叫做廉楣,是我师尊的亲姐姐。”

“我家师尊与孔长奚的仇怨,早在这个时候就结下了。”

李绛迁听到此处,已经有所领悟,果然见诚铅幽幽地道:

“明阳是廉家老祖一力支持成就,还将族中宝弓献上,让明阳的这位殿下沟通的密藏,他目光不错,却不识大局,等到明阳离去,廉氏立刻惨遭瓜分,下场并不比孔氏好多少,我师尊因为得了明阳殿下的青睐,便被真人们捉起来,去开启一处密藏。”

“叫做【阳司岭】,乃是昭元仙府曾经用来驻守东海的地界。”

李绛迁眯眼点头,青年继续道:

“【阳司岭】被从太虚之中逼出,瓜分了干净,诸位真人扬长而去,其中有位『都卫』老真人,受过司马鹄恩惠指点成道,与司马家世代交好,是元修真人前辈,道号【除癃】,年纪大了,膝下无子无徒,便将他拿来养,又见【阳司岭】的废墟仍有几分神妙,将之立起,改称【过岭】。”

“便是如今之【过岭峰】!”

他笑了笑,轻声道:

“说起来,我道与太阳道统与明阳帝族都大有关系,当时太阳鼎盛,【除癃】真人以太阳道统指点为荣,盼望我师尊能更进一步,思及献弓明阳之缘,便取名【献珧】,珧者,以蜃饰弓谓之珧,这蜃,自然是太阳了。”

李绛迁算是明白了,缓缓点头,诚铅的神色却骤然有了变化,幽然地道:

“后来烛魁真人崛起,打得师祖重伤陨落,死前托付,我师尊方才明白——为何明阳选择廉氏?为何廉氏的宝弓能沟通密藏?为何要捉我师尊去开启千里之外的【阳司岭】?”

“廉氏不是寻常人家,出自魏时关陇六姓,乃是稗阳王之后也!”

‘关陇六姓!’

李绛迁不曾想会听到这个答案,也不曾想对方的话这样干脆利落,眼中的神色凝滞,牢牢地盯着他,心中一明:

‘好一个六姓…明阳一次又一次转世轮回,怕不是一直拉着他们起落,哪怕子弟已经泛及海内,明阳都能准确的将他们一支一支点出来!’

‘如若没有明阳,以六王在魏时鼎盛的世家血脉,至少也在各大宗门有立足之地…’

诚铅索性起身,道:

“这些年里,我师尊收集了许多明阳的消息,也因此对当年那个提携他的少年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…他在湖上对昭景真人说那段话,不是什么多嘴多舌,是有报恩之心!”

李绛迁眼中多了几分波动,道:

“难怪!”

这个消息霎时将李绛迁心中的措辞打乱,他捏着杯,久久不语,静静地道:

“既然如此,诚铅道友…可有什么想法?”

诚铅面孔上的悲意明显了,神色幽幽,道:

“我一介下修,受宋调遣,能有什么想法!我面见过宋帝,过岭峰立在近海,辖控诸域,宋廷不入分蒯,便欲在此立一处都护,以尊宋廷,这一处玄山,早已由不得我了。”

“只是我师尊早就对今日的情形有过预感,留下一句话,说他的故乡在白海,要诚铅在山中守十年,待到五脏六腑在棺中没了声响,便以合水淹了,撒到白海去…”

他的面色白了一分,神色复杂,道:

“等到那时,我便将【过岭峰】交付宋廷,投身海内,求一道生机!”

霎时间,李绛迁睹见他目光中惶恐,几乎一瞬就看出了对方的不安来自于何处:

‘刘白死时,他就在山中,完完全全看清了阴司的嘴脸,大宋让他走上这一条道路,却不必对他的性命负责。’

‘而廉家的事迟早不是秘密,在父亲欲证道的如今,他没有司徒霍的实力来持玄,即使封了都护,大概率也落不到他这个一神通真人的头上,更也没有崔家依仗龙属的可能,无关乎忠诚或者恩情,站在南北前线的他,一定会成为释修眼中的肥肉,渡化、残害明阳的首选。’

‘只有父亲需要他,他也不得不依仗父亲。’

他端端正正地打量起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青年真人,心中一片彻明:

“很聪明…无论是献珧早早领悟,死前对他有所警告,还是他聪慧敏捷,自己从中悟出来,如今他诚铅,其实成了我家一条船上的蚂蚱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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